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日合其明,与时世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,先天下而人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,天道弗违,而况於人乎?
君王随从大自然以使行动符合天地化育万物的功能;随从太阳、月亮以使行动符合光照规律;随从四时季节以使行动符合四季次序;要与鬼神的吉凶相契合,在先天而言,它构成天道的运行变化,那是不能违背的自然功能。在后天而言,天道的变化运行,也必须奉行它的法则。无论先天或后天的天道,尚且不能违背它,何况是人呢?
天子或诸侯随从大自然以使行动符合天地化育万物的功能;随从太阳、月亮以使行动符合光照规律;随从四时季节以使行动符合四季次序;随从隐秘莫测玄妙神奇的东西以使行动符合吉凶预兆。重视自然现象所以与自然现象不违背,承继自然现象所以遵循自然气候条件。与自然现象尚且不违背,何况人呢?
周易·文言传》说:“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,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。天且弗违,而况于人乎,况于鬼神乎?”这里谈一谈“与日月合其明”和“与四时合其序”两句话。 “与日月合其明”的“日月”有两项含义,一是指历法,二是指由历法揭示出的周期律。 为什么说“日月”指历法?因为历法的基本要素,是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周期。以一昼夜为单位,从日照最短的那天即冬至开始,再返回到冬至,共计经历了多少天,这就是太阳的运行周期。以一昼夜为单位,从月牙儿出现的那天即朔日开始,到最圆,到消失,再到朔日,共计经历了多少天,这就是月亮的运行周期。这两个周期测准了,然后推算出二十四节气各在哪天,月亮的朔望日各在哪天,以及何时会发生日食或月食,就是历法。 历法是大周期套小周期。一天的周期是24小时,一月的周期是29天有余,一年的周期是365天有余。理论上存在这样的时刻,在这一时刻,大小周期都回到起点,也就是说,某一天的夜半,刚好是朔日,又刚好是冬至。这个时刻,古人称为上元,即开始的意思。中国古代没有阿拉伯数字,计数年、月、日、时,是用六十花甲。在这种情况下,所谓上元,就是冬至正好发生在甲子年、甲子月、甲子日、甲子时的特殊时刻。从上元开始,大小周期开始各行其是,经历很多很多年,各个周期的起点又遇到一起,于是一切都开始重复,这段时间就叫一元。一元,就是大小周期的最小公倍数,是它们的共同周期。一部历法,不需要无休止地推算下去,只要推算一元就行了。 在中国古代,人们把握自然规律,最成功,最惹人注目的,要算是历法了。就像现代自然科学深刻影响了今人的世界观一样,历法的这种周期性,也深刻地影响古人的世界观。人们普遍产生了这样的观念,即万事万物都受着周期律的制约。于是,探索王朝更替的周期律,就成为古代学者的重要任务。 西汉末年,刘邦的后代把帝位和平地转让给了王莽。王莽能够和平接管刘氏天下,与当时盛行的文化思潮即五德相生说有关。当时的一位学术领袖,名叫刘歆,是个大易学家。他用《周易》推演出了一部历法,叫做三统历。根据三统历,王朝更替的规律,是所谓的五德相生次序。前一个朝代五行属木,则下一个朝代五行就属火,再下一个属土,再下一个属金,再下一个属水,再下一个又回到木,如此循环往复。刘歆的五德相生说号称出自历法,天然地便具有某种权威性,得到学界和民间的普遍认同,所以刚一出现就迅速流行,成为一种文化思潮,这种文化思潮最终动摇了刘氏的汉家天下。当时的摄政大臣王莽,原是要效法周公的,受了这套理论影响后,就转过头来,要效法舜了。为什么呢?因为经学者们考证,刘邦是尧的后代,其德属火,而王莽正好是舜的后代,其德属土,火生土,所以王莽是应当受命接管刘氏天下。于是,王莽便顺应天命,即位称帝了。在当时,几乎没有人反对他这样做。 刘歆搞的五德相生说,虽未必可靠,但中国封建社会存在一定的历史周期,却是人所共知的。近代地质科学家李四光,在1935年前后,曾用统计学的办法研究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规律,得出这样的结论,即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一个为期八百年的周期。例如,公元前200年前后,秦始皇营建了气吞山河的宫殿群落,给自己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坟墓,刘邦营建了壮丽的未央宫,宫墙周长达到21华里;过了八百年,即公元600年前后,隋文帝修建了大兴城(后来的唐朝长安城),隋炀帝开凿了大运河;又过了八百年,即公元1400年前后,明成祖修建了北京紫禁城,修建了明长城,他为明太祖朱元璋做的石碑,竟然割山而成,极其巨大。秦汉之交、隋唐之交、元明之交,各隔八百年,都兴师动众大兴土木,周期性是很明显的。其它如大规模战争、人口迁徙等,李四光也做了统计,周期大约也是八百年。无独有偶,另一个地球物理学家,1994年去世的中科院院士翁文波,在其晚年预测地震时,也用了与李四光异曲同工的办法。翁文波预测地震,根本不去考虑地质结构,他只是把各次地震发生的时间拿来,从时间中找秩序,就非常成功地预测了中外不少的地震。他在研究中发现,古代历法中的六十甲子纪日法,是以六十天为周期,而某些地震,正好与这个周期有深刻关系。李四光和翁文波的研究表明,周期律是存在的,古人想通过历法来把握社会历史的规律,从而达到“与日月合其明”的目的,其想法并不是荒谬的。